磁灶鎮在晉江,晉江有個磁灶鎮,磁灶鎮過去叫磁灶鄉。
福建沿海一帶的傳統老建筑尤其是靠近海的那種老屋一般都比較矮小,小小的石頭屋矮矮的石板屋頂真是很有味道,起碼是給我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我想這也許跟靠海近動輒有臺風襲來有關,高屋大廈看起來漂亮但臺風一來遠不如這矮小的石頭屋結實,石頭屋那石頭片覆蓋的屋頂看上去是特別的入畫,有獨特的美感。還有就是在福建幾乎到處可見的那種紅磚老厝,“厝”字在北方實指暫時停放的意思,而到了福建卻處處都是厝,語意的變化不好詳解,但依當地人的說法“厝”就是“暫住”的意思,因為在福建,本土的原住民真是很少,許多人都是從祖上就從內地千里迢迢地遷徙而來,懷念故土是人之常情,所以他們把自己住的地方稱之為厝,是暫住,是遲早都要回到故鄉去的意思,只這一個字,便已經有了濃濃的懷鄉之情。每次參觀古厝,都讓人在心里泛起漣漪般的惆悵和淡淡的傷感。每到福建,對我個人而言最觸動人心的一是古厝,二就是石頭長橋,我雖沒有做過調查,但我認為福建一帶被叫做古厝的這種建筑和那一座一座的石頭長橋大多都始于宋,有一點不容置疑的是,在中國,最長的石板長橋應該是在福建。長橋已經看過幾次,這次來福建晉江的磁灶鎮,是想看看這個古鎮這幾年的變化,想不到居然還看到了已經是古董級別的水泥樓。水泥樓是當年華僑所建,就風格而言是中西合璧,但卻樸素大氣,歷經百年風雨的水泥樓外墻居然沒有任何外墻貼面和裝修,就那樣“素面朝天”地立在那里給人們看,真是端然大氣,想不到近百年的風雨居然對這水泥墻面沒有多少剝蝕。由于這些古董級別的水泥樓的存在,福建近百年的建筑史也突然鮮活起來,希望當地政府好好保護這幾棟老“水泥文物”,好讓更多的人知道百年前人們的生活與當時的社會風情。
這次來磁灶鎮,最重要的節目自然是要看磁灶窯,北方的“磁州窯”瓷和晉江的“磁灶窯”瓷應該是一脈相承的,學術界也一直這么認為,二窯的產品在風格上也大致相近。有學者甚至認為,“磁灶窯”和“磁州窯”其實就是同一個詞,只不過因為地域不同發音不同而有著一字之差。一南一北的“磁灶窯”和“磁州窯”都以生產民用瓷為主,其風格也都極為粗獷實用。但由于北方的“磁州窯”所覆蓋的地域廣大,所以隨著發展成為中國北方最大的民窯體系,其主要窯址在今天的河北省邯鄲市磁縣的觀臺鎮與彭城鎮一帶,磁縣宋代叫磁州,故名磁州窯。北方的磁州窯據記載創燒于北宋中期, 南宋和元明清乃至直到民國年間一直沒有間斷過。磁州窯生產的白釉黑彩極具魅力,十分好地展示了民間瓷器繪畫裝飾藝術特點,也為后來的景德鎮青花瓷及彩繪瓷器的發展奠定了基礎。其燒制的白底黑彩剔花梅瓶,在國內是所知同類器物的最大件器物之一,梅瓶由北方的“雞腿瓶”演變而來,雞腿瓶是盛放葡萄酒的酒具,在磁灶窯也有相似的瓶子,其造型從風格上講是一脈相承的,倒讓人不知道是北方的磁州窯承襲了南方的磁灶窯,還是南方的磁灶窯承襲了北方的磁州窯,畢竟,南方的磁灶窯的歷史要早于北方的磁州窯。磁州窯的白底黑彩剔花裝飾技法一直保留到今天,是磁州窯裝飾技法當中最為精湛的種類。磁州窯的燒造歷史真是十分悠久,流傳下來的器物也十分多。歷史上有關宋代磁州窯瓷器的文獻記載宋代尚未得見,有關記載主要集中出現在明清兩朝的野史筆記。明初有曹明仲的《格古要論》、王佐《新增格古要論》、謝肇制《五雜俎》,清初有《磁州志》《明會典》、朱琰《陶說》和許之衡的《飲流齋說瓷》等書,對磁州窯瓷器在造型、釉色、燒造地及工藝特色等方面均有不同程度的記載和描述。說到磁州窯,就離不開高嶺土,高嶺土是磁州窯使用的一種比較特殊的土質,結構較疏松,淘煉不細,因為顆粒粗,常有未燒透的孔隙和鐵質斑點,含鋁量較高,另外原料中含鐵、鈦等著色雜質高,胎色呈灰白或灰褐色,俗稱“缸胎”,胎質多呈紅褐色,而民國及近代仿品普遍偏硬偏重。磁州窯的制坯技藝也豐富多樣,拉坯、盤條、印坯等技法被廣泛使用。這與磁灶窯在技法上相差無幾,因為這一點,致使有些學者和民間人士把“磁灶窯”強拉強扯地并入了“磁州窯”的體系,其實這樣做是極其不科學也不妥當的。從歷史沿革來講,福建的“磁灶窯”要早于北方的“磁州窯”,晉江磁灶鎮一帶是古代泉州主要的陶瓷生產基地,因生產陶瓷而得名。經考古調查發現其最古老的窯竟然始于1500多年前的南朝,磁灶鎮境內現在共有南朝至清代窯址26處,這么龐大的磁窯體系在國內其他地方并不多見。千年只在彈指間,想象當年,晉江梅溪之畔、紫帽山南麓的丘陵地帶,龍窯沿山坡而上盤臥于綠野之間,窯火生輝,日夜不息是何等景象。
而北方的“磁州窯”卻要晚于福建的“磁灶窯”,“磁州窯”見之于記載應該是在宋遼時期。而兩者的區別還在于施釉彩的手法之略有差異,“磁灶窯”的產品的釉彩似乎要更豐富多彩更亮麗一些,“磁灶窯”生產的民間用瓷加上古建筑上經常用到的建筑用瓷與北方“磁州窯”相比,其特點是醬釉為主再加上紅綠黃藍彩,從色彩上講更加豐富多彩亮麗動人。關于磁灶窯發展的歷史大背景,有學者認為:“唐五代時期,人口迅速增長,由于泉州地區土地貧瘠,不利于發展農業,只得利用‘州南有海浩無窮’的區位優勢,通過‘每歲造舟通異域’,來發展海外貿易,在宋代,泉州地區開始形成以農業為輔,手工業、商業為主,外貿為核心的港口經濟結構,因此,便為陶瓷等手工業的發展提供了新的機遇。再者,由于市舶司的正式設置和南外宗正司的遷址,在政策上也為推動泉州港的興盛和繁榮發展帶來了重要作用,到元代時,泉州港已成為‘東方第一大港’,磁灶窯業也從唐五代時期的興起走到宋元時期的鼎盛,窯業水平最高,規模也最大,至此,磁灶窯實現了由一處普通的內銷民窯一躍成為宋元時期華南沿海一處重要的以內銷為輔,外銷為主的陶瓷生產基地。”說到一南一北兩窯對全國陶瓷業的影響,相比較,“磁灶窯”在海外的影響似乎更大,恐怕到了南洋一帶,人們只知道“磁灶窯”而未必知道“磁州窯”,這也是“磁灶窯”靠近海邊的緣故,《晉江縣志》記載:“瓷器出瓷灶鄉,取地土開窯,燒大小缽子、缸、甕之屬,甚饒足,并過洋。”
磁灶窯古窯址群,地處紫帽山南麓的丘陵地帶,地勢由西北向東南傾斜,瓷土資源豐富。境內主要溪流——梅溪,流自西北,東折而去,匯于晉江入海,是古代磁灶窯產品的主要水上通道。磁灶窯古窯址多沿溪分布,也是為了方便運輸或出海。再說到文化影響,“磁州窯”主要作用于北方的廣大地區,而“磁灶窯”的影響直接波及到海外。這次來磁灶鎮,十分有幸看到了幾處老窯址,老窯址的存在讓人們對磁灶窯的認知一下子就鮮活了起來。看過幾處老窯址,忽然想明白了“赤土埔”名字的由來原來也是和燒瓷分不開。赤土埔一帶的泥土顏色發紅據說是最好的燒瓷用土,所以才有了“赤土埔”這樣的名字,我想最早“赤土埔”應該是被寫作“磁土埔”的,總之,到了“磁灶鎮”你就會感覺到這里今天的瓷文化是完整的,不是碎片似的,從磁土的產地,到燒瓷的老窯,再到博物館琳琳瑯瑯“磁灶窯”歷代燒制的實物,你就會覺得這里悠久的文化真是氣韻圓合。這與當地政府對環境的保護和對歷史文化心心念念的珍重分不開。時光過去不覺已有千余年,走在磁灶鎮的那條古街上,忽然覺得“磁灶鎮”這三個字真是沉甸甸的有分量。參觀那幾艘沉船時,看到那么多從水底打撈上來的件件俱是珍寶的瓷器,我在心里就想,這里邊還不知有多少器物就是出自“磁灶鎮”。歷史文化往往是漫漶不清的,更多的只不過是不見蹤影撲朔迷離的傳說,而來到“磁灶鎮”,那些千余年的歷史和傳說忽然都活了起來,有聲有色地立了起來,立在我們的眼前。這是我這次來磁灶鎮的深切感受。我覺得晉江的磁灶鎮這里有好大一篇文章有待人們去寫,“磁灶鎮”這三個字在中國陶瓷發展史上是有著無比的分量,它無疑會在中國陶瓷發展史上留下重重的一筆,可以說,我們行走在磁灶鎮的村村落落,實際上是行走在瓷文化琳瑯燦爛的光影之中。我現在尚不清楚磁灶窯在世界陶瓷史上的地位,我想就在這片土地上,可以舉行更大范圍的有關磁灶窯和磁州窯的世界性學術討論會,讓更多的人知道晉江有個磁灶鎮,讓更多的人知道當年這里的無邊風月。
參觀古窯址的時候我好想見到一兩位當年燒瓷的老窯工,可惜沒有見到。那無邊的風月和無邊的想象也只好暫時存在于我的心中。 我還希望有人能夠寫一本《磁灶窯器物下南洋考》,或者,我還能等到這本書的出來。